我不喝酒,也无金樽,却想敬沧海。斟一壶海风,饮一杯月色,且醉倒在这沙滩上。
曾经久居内陆,对于大海的概念更多来自书上、来自影视剧里。长大后,去过几个海滨城市,匆匆一过,没有惊鸿一瞥,只是望不到边的江河湖塘罢了。那一年,在北海开了一周的会,就住在侨港海滩上,与大海第一次有了亲密接触,日日与大海肌肤相亲、坦然相对,有几分看熟了。
一个夜晚,掀开窗帘,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月色下的沙滩。夜已支起天幕,沙滩收敛妆容,而大海已入梦乡,褪去了华美的衣裳,淡漠了旖旎的色彩,那柔柔的风儿就是它的轻鼾。月光在暧昧地行走,不浓也不淡,留下摇曳缥缈的身姿,勾勒着海,撩拨着海。远处的灯塔,闪着隐约的光,添了几分温暖。这月下的沧海似有魔力召唤着我,于是兴奋地披衣出门,赴一场有月光、有大海的约会。
在这越来越浓的夜色里,心境却没有变得温柔。原以为的浪漫之名,却荡起越来越澎湃的苍茫思绪。伫立在海滩上,我竟莫名战栗。沧海之大,方显一人之小。总以为“沧海”一词带有古意,还有一些武侠气。这月下的大海有着一望无际的青苍颜色,有着静默如初的气度,称之为“沧海”是恰如其分的。我不敢学李白“举杯邀明月”,只以庸常之小,敬沧海之大。
先敬沧海不老。海从何而来?神话说,盘古在开天辟地后,将血液化为江河湖海。在口口相传中,大海是一个生命滋养的传奇,灵性而亲切,所谓“天人合一”亦可注解。科学家说,原始的海洋就像一盘稀薄的热汤,其形成来自火山爆发与水蒸气的凝结沉降。从热辣滚烫到碧波千顷,跌宕起伏,激荡迴转。曾经沧海,依然沧海,奔腾不息,何曾老去?
再敬沧海不弃。海是什么?在古人眼里,海的面目既神秘又危险。以往人们的活动范围局限于海滨和近海,深不可测的远海和剧烈的海洋风暴足以令人生惧。因为未知,他们还臆想在大海深处藏着凶猛无比的怪物,就如《山海经》所载的那些外貌奇特但拥有神奇力量的海洋生物。但大海又是令人向往的,人们笃信海上有蓬莱、瀛洲等仙山,山上有仙人,有长生不老药,简直就是极乐世界。“海”还在唐诗宋词里不停地换装,在“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”里,“海”是人世间;在“瀚海阑干百丈冰,愁云惨淡万里凝”里,“海”是大漠黄沙;“海”还是“沧海飞尘,人世因缘了”里的滚滚红尘;是“月下飞天镜,云生结海楼”中的白云……对于任何一种解读,无论抑扬,大海都不辩驳;对于每一朵浪,不分清浊,大海都不拒绝。何为沧海,此即沧海,海纳百川,不弃不离,荣辱得失只付沧海一声笑。
还敬沧海不居。海往哪里去?自古以来人们就在叩问。“东流不溢,孰知其故?”屈原在《天问》中对海水不溢提出了疑问。现如今,我们已能对水循环进行科学解释。但涨落有序、流动不息的海,还是被人们赋予诸多意象。在《大鱼海棠》中,“所有活着的人类,都是海里一条巨大的鱼,出生的时候他们从海的此岸出发,生命就像横越大海”。是的,每个人也都有一片海,在海中扬不扬帆全凭自己,没人帮你启航,等待下去就是一片死海。未来是未知的航程,以一颗飞越沧海的心去开启,哪怕肩头落雪,还像当初那个少年一样眼中有梦。沧海横流,如岁月般不居,来去皆有意。
“呜……”月光与大海的深处,有人吹响了海螺号,号声在洒满月光的海上飘荡。耳畔又隐约响起喧闹声,有人在行酒令。左手诗情禅意,右手烟火生活,海风拂过,身体一哆嗦,夜已深。灵魂的一次短暂出游,已将月下沧海深深地刻在了心里。
某一日,当我累了心也倦了,宛若一只疲惫的倦鸟,再也抬不起翅膀之时,我还会想起曾在这样的月夜敬过沧海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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