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在墙根下种了一棵瓜”,不只是儿歌儿事,我白发老头也真干此事。
多年以前,我家墙根下莫名其妙冒出一棵瓜藤,我认得是大冬瓜,野生野长天然自成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,某天早晨浇花突然发现结了一大一小两个瓜,大者如水桶之粗,小的也有排球之大,不过不是球状而是一个大椭圆;大的长在我这边,小的在邻居那边,喜从天降得意非凡。邻居一时不在北海,我拍照片发给他,并说明一棵藤上两个瓜,缘分啊!在他那边的归他,在这边的归我。毫无私心,却白捡了个大便宜。
也是旧事不忘吧,有天回乡下老家,看到旧时邻居地里育有瓜苗,便开口要了几棵。心想,此前不种而有收,此番用心呵护多些施肥浇水,必定大有所成,待到开花结下几个大冬瓜,小孙女正上小学二年级,带她前来看看也是一景,可炫耀爷爷的大本事,也可给她普及点农业知识,顺便把那古老的儿歌也唱起来,不是很嗨么?回到北海,便迫不及待择地挖坑,有心有肠把瓜苗种下了。此后,天天来浇水,天天来看看,比那儿歌里唱的还要勤快。隔天还找朋友要来有机肥培上,小心周到好生伺候。
不几日,小苗儿还真争气,从农村移到城里,不陌生不怯场,伸胳膊蹬腿尽情舒展,蔓壮叶盛长须漫卷。虽生在农村长在乡下,庄稼活没少干,种瓜种菜家常便饭,但离乡几十年,长期蛰居城市一隅,看到亲手种下的瓜苗茁壮成长,还是喜滋滋欢乐在心头。
大出意料的是,北海这地方有蜗牛,也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起,天气暖和了,下雨地湿了,它就横空出世蠕蠕而来。几个小蜗牛,本也不碍什么大事,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和污染。想不到这小东西不识好歹,竟找到我的瓜苗下手——不,是下牙——也不一定是牙,根本就不知其用什么部位什么器官,把嫩嫩的瓜苗弄断枯死了。这就让我生气了,忍无可忍了,不共戴天了。找出一把家藏多年的军用大铁铲,见一个拍一个,见一双就一大铲子让它“夫妻双双把家还”。有道是“华佗无奈小虫何”,对付几个祸害的小蜗牛我还是下得起手的。
好在远处还有两棵未遭毁坏,还在茂盛生长着,尾端已稳稳爬上树梢,高高在上扬眉吐气。爱人说,要是挂果(结瓜)在树上,风吹草动掉下来砸碎了怎么办?我也不知怎么办,只能看着办。现在花也没一朵,几时管得着掉与不掉?暂且不去管它,任其自由生长就是了。
又过了个把星期吧,终于长出几个像“瓜”一样的东西了,初时像筷子头那么细小,看着看着就长成大指头般粗大,也越来越像“瓜”了。有了丰收的希望,看护更勤了。平日在家有事无事也必出门去看一看,来回巡查审视一番。特别是高度关注还有无漏网之蜗牛,或者从他处驰援而来的同伙,起歹心恶念前来报复。
又几天,忽抬头从窗口外望,一棵瓜苗竟莫名蔫了。正苗壮瓜嫩长势喜人呢,遭此横祸实在可惜。前去一看,像是被什么家伙咬了,或者啃了,壮硕的苗根只剩下小半边皮,比藕断丝连效果还要惨,看在眼里痛在心上。谁干的?蜗牛前来报复还是另有他敌?查无下落,不留半点蛛丝马迹,心中有火无处撒。心想,一定是夜深人静时分,这家伙才从某个隐蔽的角落爬出来,干了坏事就逃之夭夭,来无影去无踪何其毒也。虽惨不忍睹,亦爱莫能助,只能望苗兴叹了。就在我的注目之下,一天未枯,两天未枯,三天亦了犹未了还在干挺着。我抱着无聊无事无可无不可的心态,铲几把肥坭把将断未断的瓜苗盖住,此前植树时还余有一丁点生根水,也全部给断苗浇上,再盖土浇水小心养护。也是心诚所致吧,瓜苗像人之大病手术获救,又在我眼前慢悠晃悠活过来了,堪称瓜界奇迹。
看着看着,竟然也长出了几个像瓜一样的小东西;隔两天,也神话般长成了大拇指那么粗,果然是瓜,甚是喜人,浇水愈勤了。不几天又上一次肥,真希望能长出几个“抱呀抱不下”的大冬瓜。不为吃,不愁吃,因为街上有得卖,而是一种心情,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呼之欲出,种瓜得瓜,其乐何极。
就在我的全勤巡查中,日益见长的小冬瓜突然间全没了。在事后的隔窗观察中得知,罪魁祸首竟是一群可亲可爱的小鸟。自是痛心不已,却无从投诉无处宣泄。小鸟是人类朋友,你能怎么办?也不是有多大的损失,半分钱也不值,而是一种无果的失望和失落。老婆大人在一边调侃,你还费心劳神去喂猫呢,权当种瓜喂鸟就算了嘛。这是算不了的,不是一回事嘛。我也喂猫,因为主人回了东北老家,几个小猫无家可归成了流浪猫,时常在我家周围游逛,大有观望寻食之意,着实有点可怜,每日投点残食是我心甘情愿,举手之劳自觉而为。而亲力亲为种的瓜,尚未长成便被小鸟偷食,即使想象成“喂”也是被动的,当然心痛难受了。有些事,哪怕是同样一件事,主动与被动那是天壤之别;主动是享受,被动就是无奈与屈辱了。老婆又戏说,那就打一场冬瓜保卫战!这又怎么可能?那小鸟何等机灵乖巧,你来我走、你走我来,你静我鸣、你种我食,要抓没手段、想打没枪炮,奈鸟其何?而光打嘴炮又不管用,批评一万年也无动于衷,既无战可开亦战而无功,只能不战而败。总不会让我变成鲁迅笔下的闰土,也持把大钢叉在那日夜守护吧。记得小时候玩弹弓(因靠橡胶弹射,亦叫“胶枪”),虽够不上百发百中杀伤力不大,不能对付虎豹豺狼恶人疯狗,但射杀小鸟还是绰绰有余。时过境迁一切皆变,这种儿时“武器”已日渐失传,小孩子不玩,吾等白发老头也不会再重操旧业。再说了,就算有“枪”在手,又能怎样?小鸟小宝贝,只能多加保护而不能伤害。所以,只能听之任之任其所为了。心想,万一能嘴下留情,或鸟眼失察,给我留下一个两个,不也是不幸中之万幸么?
墙角种瓜望丰收,劳而无获心不甘;有收无收不在人,在虫在鸟亦在天,顺其自然也。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”只是过程,“悠然见南山”才是所盼,付出的是自愿,收获的是心情。若此,种瓜墙根下,得见鸟常来,看其上跃下跳,听其歌喉婉转,不亦乐其所乐乎。
(作者为北海人,中国作协会员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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