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迟杜鹃(外一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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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的杜鹃是开得很早的。

全州是广西最北的县,仍有一些杜鹃在大年前早早地展示自己的红颜,让路人欢喜不已,摘一把插在家中,点缀着单调的冬季。而到阳春三月,几乎把山上的杜鹃惹火了,红红的一片又一片。让你采也采不完,装也装不下。惊呼:春天是杜鹃的春天!

全州也有迟杜鹃。

迟杜鹃在天湖。

五月过了,所有的花儿唱戏一般,从舞台闪亮登场后,便匆匆卸妆了。而天湖的杜鹃,它们的花期则刚刚开始,而且要开到十一月。

少有人到天湖。

天湖由十三座水库组成,十三座水库犹如十三面明镜,点缀在崇山峻岭间,互通互补,成就了天湖的阴柔秀美。这里,有独特的高山气候,有大片的原始森林,有众多的奇花异草,有罕见的野生动物。这里,夏季清凉能避暑,冬季银装素裹可赏雪。

到天湖的人是去观湖的,有兴致的也看看高山草原。绿草葱葱,湖水碧绿,烟霞浩渺,忽来白云、迷雾,让人如至仙境,心叹:高山出平湖,天下此景殊。此外,采撷些山上的竹笋,钓几尾天湖鱼,似乎已享受了远离尘世之乐。

真正远离尘世的却是天湖杜鹃。

它们绝不开在路边,让人一伸手就采一大把,它们也不开在你眼睛所见之处,不用劳顿,就能大饱眼福。它们开在山溪之涧,两边的高山早已把它们隐藏深深,好像杜鹃才是山的宠爱,才是山的心肝。

那杜鹃树是苍劲的,树根扎得很深很深,似乎在探知大山的脉搏。杜鹃的树枝似苍鹰之爪,满是历史的印记。

天湖海拔1600多米,每年冬季都是冰冻三尺,大多植物几近灭迹,幸存下来的都是生命力最强的。历经磨砺,天湖杜鹃无意与百花争艳,它在慢慢生长,顽强积累,成了迟杜鹃。

当我历尽艰辛,来到它们身边,却见这不与世争的迟杜鹃用它们的生命敲击我的灵魂。那花鲜红似血,似是杜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喷射出那一簇簇灿烂!当大多数春花已零落成泥,或者结出青涩的果实,迟杜鹃方才在山林的一角,静悄悄地绽放。它们的花瓣似乎还带着沉睡初醒的惺忪,叠在一起,如少女精心折叠的纸艺,细腻而又充满质感。迟杜鹃,则像一位沉思的诗人,在寂静中酝酿着自己的情感。每一瓣花都像是在轻轻诉说着错过的时光。然而,这“错过”反倒让它们显得更为珍贵。因为迟来,所以更让人珍惜它们高贵而美丽的花期。花瓣上挂着的晶莹露珠,是夜赋予它们的珍珠,在晨光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。

天湖杜鹃不为谁绽放,它们是在为自己开放。它们在努力保持更长的青春,即使凋谢了,花瓣也是散落在它们的周围,化为尘土。当然,也有落入溪中的,落入溪中的花瓣在水中盘旋,一回回深切回头,好久好久,才不情愿地离开。站在迟杜鹃面前,我不禁思考,人生中也会有许多“迟到”的时刻。有时我们会错过一些机会,会在别人都收获的时候还在默默耕耘。但正如这迟杜鹃一般,只要坚持,只要心怀希望,属于自己的花期终会到来。或许不够绚烂,不够及时,但那份沉淀后的美丽,却更能经得起岁月的推敲。在这逐渐升温的季节里,迟杜鹃以它们的坚韧与淡定,为自己画上了一个含蓄而又深情的句号,也为即将到来的夏天,埋下了一缕芬芳的伏笔。

落花的日子,树上是一片红,树下是一片红,水中是一片红,极目远望,整个山涧红遍,似一条火龙扑面而来。

此时,你不得不承认,迟杜鹃成了山的主宰!

拿出相机,想留下这一美景,刚按下快门,树丛中闪出一老者。

“那是拿不走的,这花下了山就不再是花了,还不如摘几朵吃了,降火、清胃呢。”老者边说边将手中的花朵送进嘴里,吃得好甜。

回到家中,将照片洗出,果然黯然失色。只是,那片鲜红,时时进入梦中,让我警醒。

江柳

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,这是诗人的感语。然而,最先知的是江边的柳树。因为它们早已将根伸至河里,探知到水暖春来,然后在枝上插上一面面嫩绿的小旗,向人们传递春的信息。当春风还带着几分料峭,江柳便迎着风,冒出了嫩黄的芽苞。远远望去,似有若无的一层淡黄,像是给江堤笼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。渐渐地,芽苞展开,成了一片片细长的叶子,翠绿欲滴,宛如少女的发丝,在春风中轻轻摇曳,飘逸而灵动。

江柳长得极为随便,只要是有河的地方,它们都会长成婆娑美姿。一粒种子,只要发芽时河水没将它淹死,它就要蓬勃向上。随便折上一枝,往土里一插,它就会生根发芽。而且,绝不会是一株两株,而是成行成林。河边,柳丝垂挂,成两道屏障,江头水尾,沙丘土堡,柳树长满成林,即使是在石缝,河柳也长得茂盛、稳当。

河水肆虐,冲垮河堤,这是常事。人们用大片石垒,再用水泥加固,但有时往往无济于事。而柳树生长的地方,牢牢地抓住泥土,洪水冲不垮它。

乡村孩子多情趣。他们不像城里孩子那样有电子琴、钢琴、吉它,可他们也有自己的乐器:用小刀砍下一条河柳枝,截上手指长一节,小心地将柳皮取出,做成“柳笛”,吱叭几下,便能吹出欢快的调子,让柳树上停留的小鸟也倾听共鸣。

乡村的孩子好勤快,养牛放鸭是他们的事,而鸭子吃了蚯蚓长得特别快。但小孩子还扛不动锄头,不能挖地掏蚯蚓,他们便将鸭子赶到临江的柳树林下,用石头把柳叶砸碎,放入小桶装上水,用这柳汁浇到地上,那一条条蚯蚓就自动出来,让鸭子饱餐一顿。

夏日里,江柳早已郁郁葱葱。细长的柳枝垂至江面,在微风的轻抚下,与江水亲昵地接触。江水悠悠流淌,江柳的倩影在水中荡漾,仿佛一幅天然的水墨画。阳光透过柳树叶的缝隙,洒下细碎的光影,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,给这炎热的季节增添了几分宁静与清凉。

此时节,河柳上便爬满了肥肥胖胖的柳虫,那虫似蚕宝宝,捉下一条,肚里有丝,抽出它的丝,用醋一泡,细而韧,便可做鱼线,找来钓竿,坐在河柳下,用这柳虫做的鱼线钓鱼,鱼儿一闻这气味,还真以为是柳虫送上了门,上钓特快,收获特多。

秋天的江柳,别有一番风韵。叶片开始泛黄,却依然顽强地挂在枝头,不舍离去。秋风吹过,柳叶纷纷飘落,像是一场金色的雨,落在江面上,随着江水缓缓飘去。此时的江柳,虽少了几分生机,却多了一份成熟与深沉的美。

冬季来临,江柳脱去了华丽的衣裳,枝干显得更加骨感苍劲。寒风吹过,江柳在风中挺立,枝条起伏,似在与寒冬抗争,又似在期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。

江柳,是江边最忠实的守护者。不管是风吹雨打,还是日月交替,它们始终陪伴着悠悠江水。它们见证了江上的日出日落,听过了船家的号子,也感受过游子的归心。它们把岁月的故事藏在每一道纹理中,把时光的记忆刻在每一寸枝干里。在江柳的世界里,有坚韧,有柔情,有对生命的热烈追求,也有对自然的顺应和接纳。它们静立江边,却仿佛诉说着无尽的言语,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,细细聆听,深深思索。

站在江旁,听着江水流动的声音凝望江柳,自己似乎也成了一株江柳,静默无言。


(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,广西作协副主席,著有中短篇小说集《灯芯草》等。)


编辑:庞华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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