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不清是什么时候迷上布衣的。那种桑蚕丝、雪纺的衣服,穿到身上,太过轻薄,显得人也轻薄了起来。于是,决绝地不穿丝与绸,聚酯纤维、化纤之类当然也不穿。剩下的只有棉与麻。两者相比,更喜欢棉布。棉布柔软,穿在身上好似一层新长出来的皮肤。喜欢质地略微厚一点的棉布,穿起来挺括一些,不那么皱巴巴的。

夏天,我穿的几乎都是布衣。有从“飞鸟与新酒”里买的质地略微上乘一些的,也有小店里淘来的。飞鸟与新酒,像一句诗,里面的布衣美轮美奂:月白、浅蓝、柠檬黄、薄荷绿,清清浅浅,简简单单,令人生出欢喜之心。

年纪大了,喜欢清浅、简单的东西。一颗心忽然淡泊、透彻了,明白了一个人若是可以平平淡淡、安安稳稳过一生,即是最大的福祉。一生中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,就是取悦自己。自己都不取悦自己,那么还有谁会取悦你?于是,赏赏花,看看云,喝喝茶,看看书,东游西逛,做无用之事,度素年锦时。

身上的袍子,松松垮垮,我妈总说,你的衣服忒难看,丑死了。我妈还说,好像是从外婆的樟木箱底翻出来的。外婆常年穿一件藏蓝色斜襟布袍子。粗布,扣子是复古的盘口,料子摸起来虽然有点硬邦邦的,可是身材瘦小的外婆穿起来好看极了。小时候,我盼着快点长大,长大了就可以穿和外婆一样的布袍子,就可以变得和外婆一样好看。可惜,等我长大了,不流行穿那种袍子了。裁缝店的年轻裁缝,也不会做那种袍子了。一颗颗美丽复古的盘扣,放在外婆的樟木箱里,像老古董。外婆晚年,也不穿袍子了,穿纯棉T恤。我给外婆买了两件T恤,一件白底波点,一件浅粉色小碎花。外婆剪了短发,穿上T恤,像个小女孩。

昨天有个朋友发我一帧照片,照片上的他,穿了一件粗布衣裳。那一件粗布,年代真是有点悠久了,斜襟,黑色复古盘扣。朋友是个剃头匠,业余写书,写大地上消逝的手艺和时光。朋友说,气味相近者,总能循着气息找到彼此。说得极是呢。大约我们有一样的布衣情结,一样执迷于无用之物,一样有一颗天真欢喜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