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仔师傅”这个名号，问起高德的老人们，几乎无人不晓。公仔师傅大名涂仁山，陆川人，身高大约一米六五，个子矮小却结实、精瘦。据说不满二十岁的时候，他便一个人来到了高德，在高德度过了五十多年的时光，直到离世。

涂仁山这一生，有“三不”，不买房、不结婚、不开火煮饭。他是一个孤独的人吗？当然不是，他在高德收了几百个徒弟，男女老少都有。他出殡的那天，差不多有上百人来送他。“公仔师傅”，是人们对他的尊称。

涂仁山走在大街小巷，总是有小孩子跟在后面，屁颠屁颠地问：“师傅师傅，我想学功夫，收我做徒弟吧！”这涂仁山，是个武林高手，打拳、耍棍、舞刀无所不会，这一整套路打下来，小孩子们都看傻了。如果遇上他老人家高兴，套上一个狮头，来一段舞狮，跳、滚、踢、望一套动作下来，再加上小碎步、踩梅花桩、上高楼、金鸡独立这些高难度动作，别说小孩子们了，大人们都要五体投地了。

所以，高德的男孩们都想跟着涂仁山学武功、学舞狮。在平日，整套功夫亮出来，多么意气风发。遇上那节假日，舞狮的行头往身上一披，便成了威风凛凛的狮子，三步一探头，一滚成神仙，赢取喝彩声一片，这是男孩们的梦想。

但涂仁山收徒并不随便，他通常会看一个人的体魄、骨骼、面相等，再决定收不收为徒弟。例如两个小男孩一起去找他，涂仁山观察和交流之后，适合的就说“明天放学后过来吧”，不适合的就说“你明天不用过来了”。大家都说，涂仁山会看相，光看相貌就可以判断这个人的性格、目的。如果有些人是想学功夫来打架的、欺负人的，那么是绝对入不了师门的。

涂仁山教武功从来不收学费，高德人都说涂仁山是个大善人，于是，“公仔师傅”的名号越传越远，越传越大。天气晴好之际，小孩子放学后的黄昏时节，涂仁山在生产队的禾塘（晒场），带领着几十个人一起学功夫，打桩、出拳、舞棍，这齐刷刷的口令声响遍了高德。刮风下雨之际，涂仁山召集了一些小孩子来家里讲习理论。

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，平时就喜欢看涂仁山教男孩子们功夫。有一次，她跟在队伍后面，站起了桩，打起了拳，小口号叫得有模有样。这小口令一叫，女孩子尖细的嗓音便凸显了出来，男孩们便发现了她，七嘴八舌说涂仁山不会收女徒弟，让她赶紧回家去。

小女孩绷红了脸，大声喊：“你们能学，为什么我不能学！我不但要跟师傅学功夫，我还要学舞狮！”这一喊更引起了男孩子们的哄笑。在围攻之下，“哇！”小女孩忍不住哭起来！涂仁山听见了喧闹声，赶紧停下教学快步走过来。

涂仁山是练武之人，声如洪钟：“小妹妹，发生了什么事情？”小女孩抬眼一看，在她面前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公仔师傅。这下，她赶紧抹了一下眼泪，怯生生地问：“师傅，我想学功夫，可是他们都说你不收女徒弟。”

这个小女孩本来个子就小，这胆怯一暴露，人就更加小个了，好像整个人皱在了一起。她说这话的时候，眼睛、鼻子差不多挤在了一起，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。

涂仁山打量了一下小女孩，一下子有点懵。他确实没有教过女孩子学功夫，也没有教过女孩子舞狮，这下该怎么办呢？沉默一下后，小女孩听到了涂仁山厚重的声音：“我收女徒弟，我教给女徒弟另一种功夫。三天后，你带着姐姐妹妹过来，我一起教你们。”

“真的？”小女孩睁大了眼睛，不敢相信。涂仁山伸出手，说：“习武之人击掌为盟，一言为定！”小女孩顿时破涕为笑。

三天后，涂仁山带着几个小女孩跳起了采茶舞。这采茶舞，女孩子们有些背着竹篓，有些提着竹篮，柔中带刚，刚中带柔，舞蹈与功夫结合在一起，顿显力量和柔弱之美。后来，跟着涂仁山学跳采茶舞的女孩子越来越多，在1958年高德俱乐部开门大吉之际的联欢会上，八个女徒弟献上采茶舞；女孩们后来更是去到了北海文化宫多次进行公益演出，和男弟子的功夫表演、舞狮表演齐名。

谁也不知道采茶舞的来由，就像是突然空降而来的。只有涂仁山的邻居，看到了涂仁山在那三个深夜里，独自编曲填词编舞。

醉在古镇烟雨中 吴杰 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