籺仔,是北海当地人对糕点类(除面包蛋糕)食品的统称。侨港有条籺仔街。说是街,其实是两排安置楼之间的空地,长不足百米。最开始摆卖的摊档只有十来家,后来越聚越多,成了侨港早点的集市。籺仔街的名字,也从民间的口头相传升级为官方的认定,正式挂牌,成为侨港美食的一张名片。
豆腐花
我又来到籺仔街,来吃碗心心念念的豆腐花。摊主阿娇,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。“来碗豆腐花。”“打包还是在这吃?”“在这吃。”我拿过一张矮凳,坐下。阿娇打开大锑锅的盖子,里面装着凝脂般的豆腐花。她用一个扇贝型的宽浅勺子,动作娴熟地舀着,很快就盛满了一碗。锅里的豆腐花,留下一个个半月形的小洼,像粼粼的水面,虽没有微风拂过,但却能感受到其中泛起的涟漪。
阿娇卖豆腐花,有三十多年了。一开始,她跟爸爸一起。爸爸挑着担子,一头是一锅豆腐花,一头是餐具和水。父女俩穿街过巷,一路叫卖:“豆腐花,豆腐花。”声音悠长悠长的,极具辨识度。来客人了,爸爸负责卖豆腐花,阿娇负责收拾碗匙。那时候,没有一次性的碗,因为挑着担,能带的碗数量有限,客人用过的碗,先清洗干净,等要重复使用的时候,再用开水烫一下。
阿娇家的豆腐花,配的是白糖熬制的糖水,甜而不腻。清亮亮的糖水淋在细腻腻的豆腐花上,轻轻搅拌几下,入口丝滑。
“好吃。”“再添一点?”阿娇浅笑着问我。“不了。”这时,走来一位大妈,“阿娇,前两天怎么不见你出摊?”“有点不舒服。”“干脆请个人帮卖得了,不用守着。”“小本生意,请人,成本就高了。价格就要提高了。”阿娇笑着,细声细气地说,“再说,自己卖,天天见到街坊邻里,聊聊家常,也习惯了。”“说得也是。我们这些老人念旧,肠胃也只认你们家的豆腐花。”
侨港镇建镇也就四十三年,阿娇家的豆腐花卖了三十多年。卖的,又岂止是一碗豆腐花!
扭九柴
二嫂是儿时玩伴的嫂子,我跟着称呼。二嫂卖的是扭九柴和煎堆。“扭九柴”类似于北方的麻花。外地人听不懂,所以就改为麻花。但口感跟北方麻花不同,比麻花更柔韧,更有嚼劲,表面上还有一层翻砂的白糖,入口即化。咬一口,面香,油香,翻砂糖特有的甜,糅合在一起,俘获了一众食客的胃。
煎堆,用糯米粉制作。扁圆型,里面有去皮的绿豆馅。油炸后同样裹上一层翻砂白糖。表皮的脆,内里的糯,馅料的绵,组成口感独特的侨港煎堆。
多年不见,二嫂老了,熬夜的活最催人老。每天凌晨就得起床,和面、揉面、醒面……一番操作,然后起锅油炸、出摊。
热腾腾的扭九柴、煎堆,三个五个,十个八个,分装到行色匆匆的打工人手里,分装到优哉游哉的大爷大妈手里,分装到外地游客手里,咀嚼出不同的滋味。
二嫂的扭九柴和煎堆均一价——一块钱。这价格,十多年没变过,着实难得。更难得的是,二嫂卖的扭九柴和煎堆,任何时候表面的颜色都是金黄金黄的。嘴馋时,总会一饱口福——尽管放心吃!
“二嫂,今天的扭九柴那么快卖完了?”“是啊。一个外地游客买了一百多个,说要带回去给街坊邻舍都尝尝。”“二嫂,你家的扭九柴都扭到外地去了。”二嫂家的煎堆,对得起“货真价实”这几个字。说实在的,往糯米粉里掺一点别的粉,很多人也吃不出来。“人家吃不出,自己知道呢。亏心的事,我们不做。”
“二嫂,你家孩子都长大工作了、你也该休息休息了。”“我是劳碌的命。做食做食,有做有食,心里踏实。”二嫂说,“再说,这门小手艺,还舍不得荒废。”
蟹仔粉
那天,我去籺仔街买早点,发现多了一档蟹仔粉。摊主是个三十不到的女人,皮肤白皙,一头帅气的短发。从口音中,我猜测她是越南人。我用越南话问:“多少钱一碗?”摊主显然很意外,眼里乍现一抹惊喜。“八块。”“来一碗。”
我坐在矮凳上,有滋有味地吃着。这碗蟹仔粉,明显加料了,糅合配菜都多。蟹仔粉的味道非常正宗,丝毫不输美食街里面的。也是,蟹仔粉本来就是越南风味的汤粉。一来二去,我跟摊主熟起来,知道她叫阿静,丈夫勤快、憨厚,他见我用越南话跟阿静交谈,也主动地微笑示意。
疫情原因,很久没有到籺仔街了。一天,特地去走一走。阿静还是在原来地方。旁边居然排了一条长龙!顾客的味蕾是最真实的评委。
“好久不见您了。”阿静见到我,热情而礼貌地招呼。在她身边,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在打下手。“这是你的孩子?”“是的。今天周末,他们出来帮忙。”“打包一碗。”阿静又给我加料了。我满心欢喜地扫码付款,特地多扫几块。
一个越南姑娘,在侨港这片中越大融合的土地上,成家、创业、抚养儿女。她把根扎在这里。心安之处是吾乡。
不足百米的籺仔街,林林总总各式早点,甜的咸的,酸的辣的,脆的糯的,蒸的煮的,煎的炸的,热的凉的,每天轮换着吃,没有两个月,恐怕是尝不遍。这是侨港烟火气最旺的地方。每次经过籺仔街,只要看到人们进进出出,络绎不绝,就会充满信心。
籺仔街里的人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,都有自己的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