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郭净的《登山物语》不是一部歌颂体作品,它带给人们的是深沉的反思。作者在序言中说道,“通过一场对山难的探究,来探寻人与自然、文化与文化之间冲突和沟通的秘密,追问自由旅行的意义和它带来的后果。并借此努力,去撞击阻碍人们相互理解的顽石;以尊重事实的叙述,告慰那些被雪山收走的生命”。《登山物语》写梅里雪山,同时不尽然写梅里,它追问山难事件里牺牲者的价值,它也追问一个宏大命题的可能答案。
登高望远,一览众山小,那是何等的豪情和气魄,攀登高耸险峻、人迹罕至的绝顶山峰,更是勇敢无畏的探险家的事迹,是人类征服大自然的象征。但是,很多登山者都不喜欢“征服”的说法。比如,探险家赵牧就在文章里写道,征服是个被滥用无度的字眼,包含着浓厚的功利实质,高山探险不是战争,登山并非仅仅期待征服的快意,要审视和确定自身与大自然的关系和价值所在。书中摘录的诸多片段显示了真正的登山者的感受,是壮丽的山川激发的汹涌的情感,登山有着近似宗教的体验和情怀,他们在大山怀抱里感觉到与自然的融合,在山巅感觉到与穹苍的接近,他们不觉得自己是自然的征服者,而是为自然的崇高和神秘所折服,人的存在于壮丽的时间与空间面前变得无足轻重。
作者所提取的环境愿景,是近些年来呼声日趋强烈的生态主义。它是对工业革命以来“占有性个人主义”的否定,是对客观的、崇高的外在真实的一种肯定。梅里雪山是人类足迹尚未抵达的少数秘境,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一项极大的诱惑。然而,人类强烈的好奇心、功利心遇到的真正挑战是崇高的美学原理和严峻的自然规则,那些巨大、崎岖和荒凉,那些振奋、沉默的事物,峭壁、悬崖和冰川、风蚀的山脊、苍茫的高地,它们作为杰作、作为审美的极致,正是因为它们不被占有,没有经过人为的修整和完善,人类无法超越自然这位主宰去掌控自然的存在与发展,自然会以它的方式提出警示。
作为民族史研究者,作者讲述了藏族关于雪山生灵的许多古老传说;描述了登山队出发之前,藏民匍匐公路两侧惶恐祷告的场景;讲述了搜狐公司准备在1999年末发起的“梅里雪山千年登顶”行动被紧急叫停的经过,“作为垂直攀登的信仰者,我们如何穿透不同世界的阻隔,去跟平行转山的朝圣者对话,或许才是认识和解决问题的关键吧”。
也许我们一辈子都与雪山无关。只不过,当我们吹着空调,当我们郊区露营,当我们坐在餐桌旁享用菜蔬美食,我们在呼吸之间传递的空气,我们遗弃的每一点垃圾,都与这个地球的环境有关。当雪崩发生的时候,没有一粒雪是无辜的。